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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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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長安城的冬天很冷,幾場鵝毛大雪過後,街道早已一片銀裝,穿著滿是補丁的乞丐們放下了平時爭地盤的恩怨,紛紛聚集在一起取暖,如此好在能抵擋些凜冽的寒風。

盧梅站在鼠閣的最高處,眺望著可以看見小半部分的長安,烏黑的秀發高束在身後,一身素黑的夜行衣將人襯的單薄無比,此時正一手撐著窗沿,一手拿著醉人的綠蟻。

鼠閣位於長安城西南邊上的一座山峰,破落的外墻與荒蕪的四周讓其顯得平凡無比,除了生活在周邊的老百姓們,鮮少有人會到此處,是故雖離長安這樣一座大都城很近,卻鮮有人知江湖中的一大派別就矗立在此。

這座閣樓總共有九層高,正正對應著其名學‘斬龍象’的九個招式,從入門開始,只有用所處層的招式接任務殺夠了人,才能繼續往上學,因此,閣樓層與層之間並不等大,越到上方空間就越小。

盧梅從來時開始算起,在此處生活已有整整十五年了,鼠閣的人並不算多,總共算來也只有七十餘人,大多數都是閣主從外面帶回來的女子,平日裏依靠接任務殺人為生,學的都是刀尖上的本事。

與破落的外表不同,閣樓中的裝飾可謂是珠簾繡幕,畫棟雕梁,其奢靡程度不亞於皇宮之中。

“這幾日是愈發冷了,今日又降了雪,你晚上出門可要小心一些。”江嬌穿著一件白色的衣裳從盧梅的身後走來,將手臂放在窗沿,撐著腦袋叮囑道。

“一個小官員罷了,而且人就在京城,一個時辰不到我就能回來。”

“那就好,聽說今夜閣主要回,你不是最近在找他嗎,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麽去了,一下三個多月不曾回來。”

“啊,是嗎?!那我一定快些回來。”盧梅聽罷,瞬間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回應。

江嬌聞言一笑,也不多說,重新站起身來拍了拍盧梅的肩膀,再次囑托,“別莽撞,無論什麽都得小心為上。”而後才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之中。

眼下天還未徹底暗下,盧梅本想用過晚膳後再進到城中去,但無奈心中牽掛著別的事情,於是早早回房間取下懸掛在墻上的一把刀,便出鼠閣向長安城方向行去。

今夜的目標是一位姓宋老官員,盧梅稍微在買他性命的人口中了解過一點,說他早年苦讀書,十幾年奮鬥才終於考中,獨身一人來到京城做官,為官時最是公正廉潔,平日不參與黨派之間的鬥爭,總是獨自一人,時至如今連一座像樣的府邸都沒有,只是蝸居在一處離皇宮較近的小巷之中。

等盧梅快馬加鞭走到城中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城內已經到了宵禁的時間,大街上不見白日裏的熱鬧,唯由個別人家零散的懸掛在照明的燈籠,才有了些許的人氣。

走到記憶中的小巷後,盧梅開始放輕腳步,心中默默一間一間的數著,等數到一定數時才停了下來。這姓宋的官員倒是在門口掛了兩個大燈籠,破落的木門大開著,在風中不斷發出‘吱呀’的聲響。

盧梅透過門向裏面看去,一位胡子發白的老人坐在院中一棵不大的柿子樹下,柿子樹葉子已經掉落幹凈,留著七八顆火紅的柿子。老人面前的桌上點著蠟燭,與門口的大燈籠相比,這個蠟燭的火光顯得十分微弱,只照亮了老人手上正在看著的書籍,以及身邊的一只茶杯。

沒有過多的感懷時間,盧梅在確認了周圍沒有任何的威脅以後,直截了當的闖進了宋官員的家中,老官員被突如其來的陌生人嚇了一跳,緩了過來以後才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對盧梅道:“姑娘可是遇見了什麽事情?”

盧梅不做回答,將掛在身後的刀取了下來,‘咚’的一聲砸到了宋官員原先坐著的椅子上。宋官員眼睛一暗,緊接著便發出了一聲長嘆,他揮揮手坐到了另一個椅子上,望著一片漆黑的上天,道:“也好,也好。”

盧梅靜靜地等了他片刻,才見他把視線轉回到盧梅的臉上,只聽他輕聲的詢問:“我有些許銀錢,就在屋內床頭,可否勞煩姑娘在我死後,替我買一個城外香積寺的往生牌位,剩餘的錢兩就當成我的酬謝可行?”

宋官員見盧梅沒有答應,便自言自語道,“我去給你取出來,姑娘稍等。”

盧梅沒有阻止,她有著確保這人不會從她眼前溜走的自信。

宋官員這一去要比盧梅預想的時間要略長,就在盧梅思考要不要闖進去的時候,老官員才從房間中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個癟癟的錢袋,身上卻換上了上朝用的官服。

宋官員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盧梅笑了笑,“官位低微,多年只存下了這些銀錢,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盧梅看著他身上的官服發呆了好一會,回過神來時,頓時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無趣感,沒去理宋官員,只是半垂著眼眸,不斷搓玩著自己的手。

宋官員看出了她的心思,於是默默將錢袋放到了盧梅身後的桌子上,順道廢了一些力氣拔出依舊插在木頭裏的刀。

等盧梅回頭看的時候,宋官員已經倒在了柿子樹下,文官的手沒有耍過刀,經常靜坐看書的手力氣也會略小,於是老官員自盡的時候廢了一些力氣,但依舊沒有猶豫,他用最後的力氣顫抖著對盧梅說道:“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活下去,不要...難過了,天冷,早些回...回去吧。”

等他徹底咽氣以後,盧梅才從他手中拿回了刀,幫他合上眼以後,才轉身離開,匆忙回到了鼠閣。

鼠閣此時正一片熱鬧,閣主今日回閣,無論幾層的人都來下邊大堂中拜見,盧梅卻是沒有與他們湊熱鬧的心情,心中只想讓閣主抓緊時間處理好閣中事,好讓她去與閣主單獨聊聊。

‘斬龍象’是鼠閣閣主自創的武學功法,江湖中人深知它的厲害,許多人都想目睹這套武學功法,不過既然是武功秘籍,必然是十分神秘,閣主阮玉山在數次抓到其他門派派來偷師的人以後,便立下了一個規矩可在門的兩側,便是,“入閣應服玉女藥,出個須食散力硝。”

鼠閣武學到五層以後便十分難在精進,因此五層以上的人基本一人住一間房間,更不用說九層,時至今日,九層依舊空著許多房間,僅有三間有人居住,除了盧梅以外,便是江嬌和閣主阮玉山。

雖說鼠閣之中大部分都為女子,但是閣主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男子。阮玉山此人最喜奢華,就連房間也較其他人大了一倍,房中更是各種金玉古玩,錦衣無數。與之相對比,盧梅的房間可以說得上是寒酸也不為過,除了一些平日裏的必需用品,這裏幾乎與別個空房間一模一樣,一推開門便能將屋內所有物品看全。

在房中窗邊的梳妝桌上有一個上了鎖的箱子,盧梅將門關山後便走到窗前坐下,在梳妝臺左手邊的抽屜中取出一把鑰匙,將那鎖給打開。

她將箱子中的金元寶一個一個取出,擺放在桌面上,然後一個一個的清點過去,似乎是數的很滿意,盧梅面容逐漸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又將金元寶輕輕返回箱子後抱著箱子到:“今天就靠你們的了。”

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一樓的喧囂逐漸安靜,外面才響起了江嬌與閣主的交談聲。

“今日怎麽都未見到小梅,莫不是還在出任務?”

“今日她是有任務,不過此時應該早就回來了才是,我下午與她說過你今晚回來,可能路上有什麽事耽擱——咦,小梅居然已經上樓了。”江嬌本以為盧梅尚未歸來,卻不想轉角便看見盧梅屋中有人影閃爍,略感疑惑道。

房中盧梅聞言連忙開門,只見江轎白衣勝雪,阮玉山一身金光搖曳。

“江姐姐.....閣主,你們當下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你今日是怎麽了,古裏古怪的,當下天都要明亮起來了,我們能有什麽事情,你若是累了便快快休息去,還是你還有其他的事?若是無事,我也便先回房去了。”江嬌拍了拍盧梅的肩膀,後轉身向阮玉山道了聲晚安便先行離去。

阮玉山向江嬌揮了揮手,轉身對盧梅問道:“你可是有話想對我說?”

“閣主若是無事,進我房中喝兩杯茶可好?”

阮玉山聞言笑道:“你這是有什麽天大的事非要現在說,三更半夜的邀請男子進你房中。”

盧梅此時卻是無暇去回應他這一句玩笑話,見他進門後便將房門關好,拿起桌上的水壺倒阮玉山了一杯茶後,便轉身回到梳妝臺前,將那放著許多元寶的箱子抱了過來。

閣主拿起桌上茶杯抿了幾口,眼神追隨者盧梅的動作,只見她抱出箱子後,回到了桌旁,將那沈甸甸的箱子放在雙手之上奉在頭頂,直直跪了下去,阮玉山見狀眉頭皺起,心中隱隱有些許猜測,於是一時間沒有發聲,眼神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鼠閣之人大多好華貴,一方面因為殺人的夥計太危險,沒有人能保證每次任務都能順利歸來,一方面閣中人由於鼠閣規矩,已經認定一生居住於此,外加無所牽掛之人,於是吃穿住行不必苛責。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不喜歡,卻不想你從進閣以來十幾載,竟然一直以離開為目的嗎?你可知離開鼠閣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盧梅雖是心中坎坷不安,面上卻是堅定無比:“母親生弟弟時難產,外加那時家中潦倒,為求上好的大夫給我母親與弟弟一線生機,幸的閣主路過,我便自願將自己賣入鼠閣,如今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這些年來,越是殺人我越是在想,這好像不是我所喜歡的生活,所以今日特向閣主請願。”

“我熟讀鼠閣規矩,今日便拿這整整三百金與我這一身內力來買我自己性命,求閣主賜我解藥,放我出閣去吧。”

語畢,屋中便安靜下來,閣主閉目不語,盧梅捧著手中的箱子,手臂早已酸澀無比,卻依舊直直的捧著絲毫不松懈。

過了許久,才聽見閣主沈悶道:“你若是不接任務,體內毒素一個月才會覆發,你便有一個月的時間離開鼠閣去走走看看,你為何一定糾結離去呢?”

“我心意已決,望閣主成全。”

又是一陣沈默後,閣主接過了盧梅手中的箱子,將裝著三百金的箱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後,從袖中摸出一紅一白的兩罐藥瓶道:“白的解藥,你以後便再也不用收鼠閣控制,紅的是毒藥,服之內力盡喪,你既去意已決,便抓緊時間服下吧。”

盧梅結果兩瓶藥瓶,連忙點頭答應,雙手快速的打開,不管什麽是解藥什麽是毒藥,就將兩枚藥丸混在一起,也不就著水,便這樣直咽下去。

阮玉山見她著急忙慌的樣子,心中一下升起無名火,將寬大的袖袍一甩就要轉頭離去。

盧梅見他要走,連忙從地上爬起,語氣微微愧疚道:“閣主...我今日雖離開了鼠閣,以後若是有機會定會經常回來看看你與江姐姐,若是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我定義不容辭。”

阮玉山聞言嗤笑一聲:“你一身功力全都沒了,我還要你做什麽?”

盧梅向來知道他的脾氣,知道他如今心中有怒氣,自然是不會與她好好道別,便也不自討沒趣,只是說道:“若是江姐姐問起,還勞煩閣主幫我說一聲。”

於是盧梅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從阮玉山的身旁先一步從房間中走出。

即將消失在樓梯拐角的那一瞬,阮玉山還是喊住了她:“你如今沒了內力,在外記得隱藏好自己的身份,莫要被人認出來了,鼠閣與江湖中的名聲可不太好。還有......記得你說的話,我與你江姐姐待你如同親妹妹,沖著我們二人,你也得常來這玩玩。”

“時下江湖很是混亂,不管你是要回家還是去何方,路上記得小心,若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也記得來找我們二人說。今夜你也不要怪我,鼠閣有鼠閣的規矩。”

盧梅聞言心情頓時輕松,她轉身對著樓上的阮玉山笑了笑,輕聲道了一句,“保重。”

離別之後,盧梅便輕手輕腳的下樓出門離去,此時天將亮未亮,空氣中混雜著水汽與青草的味道,很是好聞。她擡手嘗試運行周身內力,卻不出乎所料絲毫沒有動靜,即使十幾年的勞苦付之東流,此時能感受到的卻全是以後再也無須見到無辜之人將死時的眼神的開心。

一想到此,盧梅記起今日答應那名宋官員,要去城郊的香積寺中給他立一個往生牌位,於是便轉了個方向,朝城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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